chapter80城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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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无冬城北城墙。

&esp;&esp;年轻的守卫安德机械地挥舞着手中已经崩了口的长剑，将又一个试图从瓦砾堆上爬进来的绿皮兽人捅下去。

&esp;&esp;手臂酸麻得好像不属于自己，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全身疼痛的肌肉。

&esp;&esp;浓重的血腥味、焦糊味和兽人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，几乎成了他此刻嗅觉的全部。

&esp;&esp;但他已经闻不太到了，或者说，麻木了。

&esp;&esp;他知道，自己能站在这里，面对城内的方向，阻挡这些从各个角落涌来、试图从这个新缺口冲上去的兽人，已经是更安全的活儿了。

&esp;&esp;更可怕的是缺口朝外的那一侧，那些如同移动山峦般的巨人，以及它们永不停歇的、燃烧着绿焰的投石。

&esp;&esp;就在不到半小时前，就在他眼前，城墙上方那道守护了他们一整晚的魔法光幕，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穹顶，在一声震彻灵魂的哀鸣中，骤然黯淡。

&esp;&esp;尽管只有短短一瞬，但就在那一瞬，一块磨盘大的巨石砸落在他所在垛口的不远处。

&esp;&esp;他的队长，那个总是拍着他肩膀说“小子好好干，以后有机会进城堡”的粗豪汉子，连一声惊呼都没能发出，就在刺目的绿焰和四溅的石屑中，化作了一滩分不清形状的焦黑肉泥，只有半片熟悉的肩甲崩飞过来，滚落到安德脚边，烫到了他的皮靴。

&esp;&esp;安德才十八岁。

&esp;&esp;所以，当缺口出现、需要人手填堵时，那些老兵默许了他和其他几个同样年轻的面孔，退到相对安全的内侧，对付这些城内的兽人。

&esp;&esp;“你们还小，挡外面那些……太早了。”

&esp;&esp;老兵是这么说的，语气里听不出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。

&esp;&esp;安德从没想过自己会面对这些。

&esp;&esp;他是码头工人的儿子，家里还有叁个弟妹。

&esp;&esp;叁个月前，当他终于通过选拔，穿上这身绣着无冬城徽记的锁甲时，全家人都高兴疯了。

&esp;&esp;父亲喝光了攒了半年打算买新渔网的钱打来的劣质麦酒，母亲哭着摸着他崭新的制服袖口，弟妹们围着他兴奋地叫嚷。

&esp;&esp;他是体面人了，是守卫无冬城的老爷之一，可以抬起头和人说话了。

&esp;&esp;如果他表现好，立下功劳，或许真能如队长所说，被选入领主的近卫队，那才是真正的上等人。

&esp;&esp;甚至，在梦里他敢想得更远一些——或许，或许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，能被册封为骑士呢？

&esp;&esp;那将是整个家族从未有过的荣耀。

&esp;&esp;守卫城墙？

&esp;&esp;这种苦差事通常轮不到他们，更多的是象征性的巡逻和维持治安。

&esp;&esp;但今天，他在这里了。

&esp;&esp;穿着沾满血污和尘土、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体面制服，站在废墟和尸体中间，用一把快要废掉的剑，砍杀着无穷无尽的、丑陋的怪物。

&esp;&esp;而更远处，那具残缺不全、盔甲却明显比他精良得多的尸体，正是他曾经需要仰望的目标——一位真正的城主近卫。

&esp;&esp;据说是在溃口刚出现时，率领一小队精锐试图反击、夺回外缘控制权，却在撤退时为掩护同袍断后，力竭后被兽人淹没。

&esp;&esp;连那样的人物，都像条野狗一样死在了这里。

&esp;&esp;安德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恐惧，应该像不远处那个被碎石伤到大腿、正蜷缩着低声哭泣的同伴一样。

&esp;&esp;或者，至少应该想想，那庇护他们的魔法护盾为什么会突然失效？

&esp;&esp;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大人们在做什么？

&esp;&esp;但他什么也想不了。

&esp;&esp;思绪是奢侈的，思考只会带来更深的无力与崩溃。

&esp;&esp;他只能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：挥剑，格挡，后退，再挥剑。

&esp;&esp;和身边那些同样眼神空洞、却依然死死钉在位置的队友们一起，撑得久一点，再久一点。

&esp;&esp;多撑一会儿，也许……

&esp;&esp;也许就会有变化，也许援军就来了，也许奇迹会发生。

&esp;&esp;麻木的厮杀中，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
&esp;&esp;直到——

&esp;&esp;一阵极其深沉、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，撼动了整个世界。

&esp;&esp;这声音不是来自城外巨人的投石，更不是城内某处的爆炸。

&esp;&esp;它更加宏大，更加原始，是令万物灵魂战栗的威严与毁灭。

&esp;&esp;安德和周围的兽人同时一顿，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源头——南边望去。

&esp;&esp;无冬城东南方向，那座在平日里只是天际一抹暗沉轮廓、在传说中既是庇护者也是毁灭者的霍诺特火山，此刻，在浓稠的夜色背景下，其巍峨的山顶处，竟然隐隐透出了一片不祥的暗红色光芒！

&esp;&esp;像是大地皮肤下流淌的、滚烫的脓血，正在试图撑破最后的地壳。

&esp;&esp;紧接着，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&esp;&esp;整片土地都在呻吟、起伏。

&esp;&esp;城墙的碎石哗啦啦滑落，站立不稳的安德和几个兽人同时摔倒。

&esp;&esp;他从未经历过火山爆发，但那种源于生命本能的、对天地之威的恐惧，瞬间冲垮了他用麻木构筑的所有防御。

&esp;&esp;冰冷的战栗从脊椎窜上头顶，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，喉咙里发出连自己都陌生的嗬嗬声。

&esp;&esp;幸运吗？

&esp;&esp;或许。那些同样被这恐怖天象震慑的兽人，也暂时停止了进攻。

&esp;&esp;它们昂着头，对着泛红的火山方向发出不安的嚎叫，粗野的面孔上竟然也流露出一丝原始的惊惧。

&esp;&esp;毁灭，对任何生灵都是平等的威胁。

&esp;&esp;这令人窒息的地震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，又或许只有十几秒。然后，它突兀地停止了。

&esp;&esp;就在这片死寂与惊恐弥漫的刹那——

&esp;&esp;“喀啦啦——！！！”

&esp;&esp;数道粗大得不可思议的蓝白色闪电，不是从乌云密布的天空劈下，而是从大地深处、从火山的山体中，狂暴地向上延伸、炸裂开来！

&esp;&esp;它们撕裂了天地间的黑暗，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一片惨白，那光芒之强，甚至瞬间让安德眼前只剩一片盲白。

&esp;&esp;闪电并非一闪而逝，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巨树根系，在空气中扭曲、分叉、持续迸发着毁灭性的能量，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！

&esp;&esp;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的臭氧味和狂暴的魔力乱流，搅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。

&esp;&esp;正义大厅内，当远方山顶那暗红熔岩之色透出、大地剧烈震颤时，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。

&esp;&esp;达格特·无烬死死盯着南方窗外的红光，拳头捏得骨节发白，灰蓝色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震骇。

&esp;&esp;菲利诺主教手中的玫瑰念珠“啪”地一声绷断，水晶珠子滚落一地。

&esp;&esp;几个年轻的法师顾问面色如土，嘴唇哆嗦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&esp;&esp;而赛伊丝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。